文藻外語大學W-Portfolio

2016-03-11 18:25:06

啦啦掰




  「別擔心,因為我哪裡也不會去的。」

  「不要緊的喔,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這裡──」



 ※



  自從有意識開始,他就生活在這片森林裡。

 

  雖然充滿綠意,但卻像是被罩在玻璃罩裡一般,連風都無法吹進半絲,靜到連葉子掉落的響動都清晰可聞,簡直可以說是毫無生氣。

 

  雖然活著,卻堪比死亡一般沉悶的森林。

 

  他不知道為何這樣的森林會有辦法存活至今,也無法理解為什麼這樣一個無機質似的土地會幻化出他這樣一個有意識的存在。這裡的一切與整個世界是如此的相互衝突,儘管包涵在內,卻又是這樣的不配合。

 

  或許因為他是由這片土地幻化而成的關係,他擁有這片土地的所有記憶,也對這座森林中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棵植物都瞭若指長——但也僅限於這座森林而已,他無法前往外界,冥冥之中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將他強行限制在林線以內,他只能看望森林的邊緣,卻連靠近也辦不到。每當他試圖踏出森林,就會有股打從心底的恐懼感油然而生,本能似的阻止他離開。

 

  就像是被這片土地囚禁住一般,只能被動的等待著自己或這片林子的生命終結。

 

  他就在這種可說是毫無變化的空間下度過了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久到他幾乎無法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直到那個孩子的誤入撕開這層無形的薄膜。



 ※



  第一次見到那孩子,是森林告訴他有外界生物闖入時。

 

  老實說當他得知有個人類孩子踏入森林時他相當訝異,甚至帶點難以言喻的驚喜,畢竟自他有意識以來,這裡除了偶爾由上空飛過的鳥類外,從來沒有生物靠近過。或許是下意識的迴避這片土地,也可能是其他他無法窺探的因素。總之,這孩子可以說是他「出生」後接觸到的第一個由外界進入這片土地的生物。

 

  抱著些許好奇的心情,他來到那孩子所在的樹下附近,沒想到卻看到那孩子就像隻小動物般,蜷著身子窩在一株靠近外圍的古木下不斷的哭泣著。

 

  他頓時心底了然了幾分。這孩子該是迷路了吧,不然怎麼可能會闖進這連昆蟲都不願駐足的森林還哭得如此傷心?

 

  到底是難得的訪客,他想,還是先讓他別這麼害怕吧。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接近那哭得不能自己的孩子,蹲下身,依照他在那不屬於自己本身的記憶裡看到應該是安慰的動作——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那孩子的頭。然後不意外的,他在那孩子猛地抬起頭後看見一雙哭得紅腫的雙眼,與那眸中滿佈的懼意。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他盡可能的放輕聲調,開口詢問:「……你怎麼了?」

 

  字句甫一出口,連他自己也被由自己喉裡發出的低啞嗓音嚇到——說出人類的話語對他來說竟是意料外的難以掌握!

 

  那孩子顯然也被他那如砂石磨過般粗糲的語句嚇著,只見他瞪大眼睛,呆愣愣的張了張嘴,片刻後才囁嚅地說:「我……他們……不讓我跟他們玩……還要打我……」

 

  噢?他有些訝異的抽回先前撫在對方頭上的手並坐了下來,「你不是因為迷路了才來到這裡的?」第二句。有了第一句那恐怖的經驗後,他的聲音總算不再那麼粗糙,只是仍有些沙啞。

 

  那孩子搖了搖頭,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後將手環住雙腳,垂下頭,帶點抽噎的嘟囔道:「媽媽要我別都只待在家裡,可是一旦出門他們總是喜歡打我笑我……我只知道這裡他們絕對不會找到我……因為大人們都說不准進來這裡,說進來以後會被裡面的妖怪吃掉……可是我不知道還有哪裡可以躲。」說到這裡,那孩子抬起頭,望向他:「大哥哥,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麼,我就住在這森林裡面。」僵硬的扯出個模仿的微笑,他說了個不算謊言的回答。

 

  那孩子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這裡面好玩嗎?」

 

  「這……」他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將問題丟回去,「你不怕被妖怪吃掉麼?」

 

  「大哥哥你不是也好好的住在這裡嗎?」

 

  ——這孩子,怎麼就不怕眼前的他就是那個妖怪呢。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兩個人都孤單許久,儘管他們之間的對話大部分都只是一問一答斷斷續續,甚至是沉默的時間比開口的較長,他們還是沒有一方想離開或要對方離去。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

 

  要是沒回家家人會擔心的。那孩子要離去前顯的有些依依不捨,一直盯著他看,然後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大哥哥……我還可以來找你玩嗎?」

 

  閉了閉眼,他知道森林其實並不喜歡有「外物」進入這片地域,耳邊不斷傳來土地的低語與樹群的呢喃,但——

 

  「可以。」他說。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森林動了,刷的一聲,所有的樹木像是被風吹動一般,發出嘈雜的樹葉摩擦聲,質疑他的決定,土地則是輕歎了一聲,卻沒有反對,像是縱容了他的任性。

 

  聽見他肯定的回答後,那孩子終於笑了,先前在對談時那孩子只是止住了哭泣,卻還是一臉陰鬱,現在總算是笑開了,光線映在他晶亮的眼瞳中照出一片琉璃似的華彩。他向他揮了揮手,在夕陽映紅的暮色中離開了這片森林。



 ※



  這片土地在許久以前其實是有人類生活的。雖然不知為何那些人後來都遷徙走了,但他腦中確實有這段記憶存在,自然,他也知道他們的語言,而且顯然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這區域的語言並沒有改變多少,雖然音調可能有些許的差異,但還好並無太大影響。

 

  送走那孩子後,他慢慢的走回了森林深處,一邊走一邊仔細翻看著屬於這片土地的記憶。耳邊依舊不時響起樹群間的竊竊私語,但是因為有土地的默許,他們也只能接受。不過或許還是想向他抗議一下吧。

 

  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如此鮮明的感受到這座森林是確切存活著,這令他感到自己的決定或許是正確的,畢竟這片森林實在是「死」太久了。

 

  土地的記憶似乎有被抹去過,在人類離開這裡後,中間有一段不自然的空白,像是失去意識又或者是刻意遺忘般,再之後就是他所知道的那死氣沉沉的樣子。他不禁納悶在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導致土地將自己與世界隔絕開來,陷入沉睡。

 

  不過既然被抹去了,那就算他詢問土地發生了什麼事,後者大概也只會沉默吧。

 

  隨意的選了棵爬滿細藤的老樹,他坐了下來,將頭靠在樹幹上,閉上眼又看了一遍那段有人類存在時的記憶,慢慢的睡了過去。

 

  很難得的,那晚他做了個夢。儘管夢中只有模糊的光影在閃動,但不知怎麼的他就是明白,那其實是土地其中一段被隱藏的記憶。

 

  夢裡,他聽見一首歌,一首用著他不熟悉的方言所唱的歌。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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