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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音樂
張懸 凝視玫瑰色的你

【王祖壽（樂評人．廣播主持人）】
無論你的身分地位，是不是都有一種日子愈來愈不好過的感覺？形諸於外的是環境各式各樣的生存壓力，從內散放的是世道傾頹下無所遁逃的人心處境。

做為一種情緒出口，流行音樂到底反映了什麼樣的眼下感受？你可以在獨立品牌找到嘻哈卦幹譙很直白，搖滾系吐槽不手軟，文青派訴苦也不少。張懸夾在主流廠牌裡顯得突兀，對照她支援的大支專輯，（入圍今年金曲獎最佳國語專輯，之前找了多家唱片公司都不願發行），重點在拓展觸媒，新輯「神的遊戲」仍流露一些不同的底蘊。

「危險的，是」一曲直接揭開眼前社會百態，「贈品。宗教。空氣中有毒的煙。道德。傳言。性，和超級企業。」每個關鍵字都可抽絲剝繭，剝出片片依附而生，魚鱗癬般覆蓋令人窒悶的病態來。

驀然回首，其實就在不遠之前，我們也曾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義無反顧，追尋著那些理念價值與靈魂重量。「女朋友。男朋友」電影裡野百合學運，不就是張懸「玫瑰色的你」歌裡描繪許多場景裡的人嗎？當時的你我多麼熾熱，以為挺身就能相對改變，以為穿透就能相對覺醒。

這樣的你，張懸自始注視著深愛著疼惜著，因為她自己也是這樣的奉行者。從2004在海洋音樂祭初試啼聲的芒果跑樂團，張懸一如她的人生其他歷程，音樂走的是一條主觀信仰，不隨流俗，也就艱險備嘗的路線。2006張懸首張專輯因「寶貝」深具主流賣相打出名號，但接下來一如她2007「討人厭的字」：「大家都怕了苦日子，我總是說著那沒人懂的歌詞，寫下討人厭的字。」

誰喜歡過苦日子？誰愛聽苦其心志的歌呢？張懸行筆如詩，她是歌壇文青，不平則鳴，她也是歌壇憤青，絕的是上天賦予張懸甘泉般溫潤的音澤，不疾不徐娓娓歌吟，如荒漠中水滴石穿。這次「日子」一曲有如她唱給社會病態的一帖療癒處方。

是的，日子就這麼流過歲月祭壇，從「如何」、「豔火」到「我想你要走了」，張懸聲腺時而悠柔飛翔伴隨，時而深沉游走在靈魂底層。樂團編制細膩的編曲，衍生不同的情緒空間，我們跟著張懸的音樂思維，一路觀看、悟察、反思，尋覓生命的真相。

3年前，張懸上一張專輯最後一首「巷口」：「我還沒準備好回家」；3年後，新專輯最後一首「日子」：「走出家裡，走在日復一日的大街」；她終日在城市中繼續行走，繼續注視著你我。

青春飛逝，如果我們不再是張懸眼中「玫瑰色的你」，那麼，你在「藍天白雲」這首歌裡，會聽到她反覆著：「我曾經眼裡只有你」，聲聲誦經一般，彷彿跟那曾經有過理想，如今苦於現實的人們蒼涼揮別。

【2012-09-17/聯合報/C3版/星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