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藻外語大學W-Portfolio

2015-09-21 07:49:05

The Story of Ivy (下)

第七章:破裂
  過了一段時間後,禮堂內的燈光慢慢暗了下來。
「大家好!歡迎來出席我們今天的國際標準舞蹈社成果展。」
「那麼話不多說,請大家盡情欣賞我們的表演。」
  現場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表演終於要開始了。
「我看看,表演人員謝敏婷,謝敏婷,謝敏婷,在哪裡呢?」
  我盯著手上的表演節目宣傳單,努力地搜尋她所表演的節目。
「謝敏婷,謝敏婷,找到了!第六組和第十組,第十組不是壓軸嗎?」
  表演節目總共只有十一組,第十一組是大排舞,所以第十組就是壓軸了。
「原來她要負責壓軸表演嗎?難怪會那麼累。」
「也不知道她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到時候一定要好好問清楚。」
  我在心裡如此想道,並百無聊賴地看著表演。
  隨著表演一組組的進行,觀眾也愈來愈興奮。
「唉,真的完全看不懂,沒有辦法判斷究竟跳得好還是不好。」
  看了一組又一組表演,別說跳舞的技術好壞,就連表演的舞蹈是否一樣,我都不太能確定,在我看起來每隻舞蹈都長得差不多。
「那麼,接下來是第六組的表演,請大家以熱烈掌聲歡迎他們!」
  我的思緒被拉回到舞台上,第六組,她要上場表演了。
  隨著音樂響起,表演人員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舞台上,不用說,全場的焦點自然是謝敏婷,雖然這並不是她的solo表演,但是,觀眾的目光依然只聚焦在她的身上。
  燈光下,她在台上翩翩起舞,台上有很多人,而在我眼裡,卻只有一人。
「那麼,接下來是第七組的表演!」
  不知不覺,這一組的表演就結束了,眾人彷彿都沉浸在剛才的表演中,雖然下一組的表演人員都已經上場了,觀眾們卻毫無反應。
「第七組將帶來精彩的捷舞表演,請大家掌聲鼓勵鼓勵!」
  主持人一臉尷尬,只好再重複一次台詞。
  這時才有部分人回過神,稀稀疏疏的掌聲響起。
「剛剛那個女生跳得好好喔!」
「她真的好厲害,這下我也想加入國標社了。」
「那我們下學期一起去參加國標社徵選吧。」
「妳看節目表,第十組的時候會是那個女生和她舞伴的solo喔!」
  坐在我正前方的幾個女生開始討論了起來。
  我聽了會心一笑,想必她知道她的表演非常成功,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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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表演輪到了萬眾矚目的第十組,她的solo。
  在全場一片寂靜中,音樂緩緩響起,她的身影從舞台右側出現。
  她自在地,悠閒地舞動著,猶如一隻蝴蝶飛舞在花叢中。
  她的動作令人不禁覺得她天生就應該這麼優雅,沒有任何做作。
  接著,她的舞伴從舞台左側出現了,他的動作輕逸,不出多餘的任何一分力氣,宛如一隻潛行的黑豹,沉穩中帶著如同貴族般的威嚴。
「哇~!」
  許多女生一看到他就發出尖叫聲。
  我認得他,他是一位非常有人氣,據說有八千多人追蹤的學長。
  聽說他是混血兒,他媽媽是英國人,所以頭髮略帶有一點金色,他的面孔稜角分明,隱約釋放著一種逼人的英氣,身材高挑,給人一種俯視天下的感覺。
  況且,他不單單只是長得帥而已,不但成績優良,運動萬能,個性也很好,還有眾多才藝,在校外的各種比賽都常常能看到他的身影,可說是眾多女孩無可否認的夢中情人。
  他們兩個緩緩接近,接著跳起了配合。
  他笑得很開心,而她,也笑得一樣開心。
  兩人的配合天衣無縫,就像太極的陰陽互補,沒有缺陷。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她的表演很棒,她也很開心,但,我就是高興不起來。
「也許,你是時候認清現實了。」
  我的心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聲音,對我說道。
「你長得不帥,成績不佳,毫無才藝,這樣的你,又能做到什麼呢?」
「她是不可能喜歡上你的,你也配不上她,就算她真的喜歡上你,那你又能給她什麼?你什麼也給不了她,因為你什麼也沒有。」
「可是她和我一起的時候很開心,這樣不就夠了嗎?」
  我的心裡又出現了另一個聲音,反駁著之前那個聲音。
「是阿,她和你一起很開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和別人一起會更開心。」
「另外,你不要再對以前的那段過去抱持著妄想了,以前的關係根本不能代表什麼,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以及未來。」
  這個聲音句句在理,就連那個反駁的聲音都安靜了。
「說到底,你一直以來,都不曾成功過,而她,則是與你相反,這麼大的差距,你都沒有意識到嗎?又或者,是你太懦弱,不願意去面對,下意識地去逃避?」
「一定要等到哪一天無法逃避了,你才打算面對嗎?」
「面對現實吧,該放棄了,不要繼續抱持一些可笑的妄想。」
  那個聲音愈來愈清楚,最後我聽出來了,那,正是我的聲音。
  我站起身,朝著禮堂的大門走去。
  沒過多久,表演結束了,她和舞伴站在台上鞠躬。
「他沒有來嗎?我明明叫他一定要來的。」
  趁著鞠躬,謝敏婷偷偷地看了看整個禮堂,試圖找出我在哪裡。
  想當然,即便她從左到右看了一次又一次,也沒能發現我的存在。
  她顯得有些落寞,卻抱持著最後一絲絲希望。
「搞不好只是我沒看到而已,畢竟只找了一下下,一定是我沒注意到。」
  一直到了最後謝幕完,拍完照,人群都已散去之後,她仍然沒看到我出現。
  整個禮堂內除了她之外空無一人,在燈光下,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也許,他突然有事情不能來了,說不定他有傳簡訊給我。」
  她連忙從口袋中拿出手機,但螢幕上卻顯示沒有任何未讀訊息。
「不然我直接打電話問問看好了。」
  於是她決定撥打我的電話,問我究竟有沒有來看表演。
  突然間,她的動作僵住了,手指停留在我的電話上,卻遲遲沒有按下撥出。
「算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她失魂落魄地對著空無一人的禮堂自言自語。
  隨後,她的眼裡泛出淚光,在舞台燈光照耀下散發晶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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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兩天假日中,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聯絡。
  自從當初她來過我家後,假日裡我們常常會待在一起。
  有時候出去看個電影,有時候到圖書館看書,有時候兩個人出去逛街。
  但,如今,已經完全不同。
  就這樣,一個新的禮拜又開始,該去學校上課了。
「...... 」
「...... 」
  即便我看到她走進教室,也裝作沒注意到,偏開頭看向窗外。
  而她也絲毫沒有要和我打招呼的意思,不發一語地整理東西。
  出於各自的某些原因,我們之間多了一道透明的牆,之後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任何互動,就如同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是的,我們彷彿回到了最開始的那段時光。
  兩條平行線,在相交之後,卻又再一次回歸平行。
  但,這樣也好。
  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

第八章:命運
  在那之後,她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連續請了好幾天的病假。
  雖然我的心裡有個聲音叫我去關心她,我卻不多加理會。
  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這樣才是正確的。
「你好,請問是徐沛仁同學嗎?」
  我的手機響起,當我接聽後,手機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請問你是哪位?」
「你以前曾經幫一個阿嬤搬東西,記得嗎?我就是那個阿嬤的兒子。」
  我稍微回憶了一下,原來是那個送我橘子的阿嬤,那袋橘子很甜呢!
「當然記得,阿嬤還好嗎?」
「她年紀大了,最近剛動完一個手術,現在正在住院。」
「所以,我想請問你有沒有時間去醫院看看她?」
  想不到那位阿嬤竟然住院了,那我就去看看她吧。
「好,那我要去哪裡看她?我星期六有空。」
「在XX路的XX醫院,我媽媽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掛上電話後,我有點失神。
  XX醫院,正是當初我們家在旁邊開鬆餅店的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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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當天下午,我去到那家熟悉的醫院,可惜,物是人已非。
  這家醫院幾乎沒怎麼變,我熟門熟路地找到電梯,去到了阿嬤的病房。
「阿嬤,妳現在身體有好一點沒?」
  阿嬤住在一間單人病房,大醫院的單人病房可是不便宜的。
「少年仔,你怎麼會來?」
  阿嬤看到我之後非常訝異,看來她兒子打算給她一個驚喜,真是孝順。
「阿就聽妳兒子說妳動手術還住院阿,所以就來看妳。」
  一邊說我一邊把在路上買來的蘋果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少年仔,你太客氣了,還帶什麼蘋果。」
  桌子上太亂了,我必須挪開東西才能放下蘋果。
  接著,我看到桌上放了一包吸油面紙,我愣住了。
「阿嬤,這是妳的吸油面紙嗎?」
  我的心裡冒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預感。
「這個喔,不是,那是我孫女的吸油面紙,我有一個孫子和一個孫女。」
「那阿嬤妳孫女多大?」
「少年仔,你對我孫女有意思嗎?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下。」
  阿嬤奸詐地笑了笑,故意調侃我。
「阿嬤,我是很認真的在問問題啦。」
  我滿臉無奈,這位阿嬤太容易想歪了。
「我孫女跟你差不多大吧,或者比你大一點。」
  這時傳來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阿嬤,妳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我緩緩地轉頭過去,看見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個人看了看狀況,發現阿嬤笑得很開心。
「走,你跟我出來一下。」
  她勾了勾手指,然後轉身走出病房,看來是叫我跟著她到病房外。
「阿嬤,我先離開一下,等等再回來。」
  說完,我站起身來,也走出病房。
  打開病房的門,我向旁邊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另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你......就是我阿嬤說過的那個幫她搬東西的人?」
「嗯,我曾經在某天幫過那個阿嬤。」
  我滿臉複雜地看著那兩個人,而他們也滿臉複雜地看著我。
「既然真的是這樣,那我們必須向你說聲對不起。」
「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希望你能夠原諒我們。」
  那個男生毫不猶豫地跪在醫院的地上,沒錯,就是男生。
  隨後,那個女生也跟著跪了下去。
  這兩個人,正是當初在電影院那群大學生的帶頭者。
  同時,也是我所幫過阿嬤的孫子和孫女。
「如果,這樣你氣還是沒消的話,那就打我吧,盡情地打。」
「只要你能夠消氣,要我做什麼都無所謂!」
「當初是我叫人打你的,請不要遷怒我阿嬤,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他跪在地上,滿臉誠懇地對我說。
「沒關係,我原諒你們,無論是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
  我將他們兩個扶了起來,老氣橫秋地說。
「謝謝你,以後如果有人找你麻煩,就報上我的名字,或者給我一通電話,我保證,我絕對在最快時間內帶人到你身邊。」
  他拍著胸脯向我保證,一副上刀山下油鍋都無所謂的樣子。
「我也是,如果你以後有什麼關於女生的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幫你解決的。」
  那個女生也如此向我保證,表達他們的歉意。
「你口會不會渴?我們不知道你要來,沒買你的飲料。」
「你要喝什麼?我們現在就去幫你買,我們請客。」
  我原本不打算接受,但看著他們一臉抱歉的樣子,只好接受了。
「那就幫我買一杯珍珠奶茶吧,謝謝你們。」
「好,那麻煩你先去陪我阿嬤吧,我們去去就回。」
  於是我又走回病房,阿嬤正閒得無聊,都看起報紙了。
「少年仔,回來啦,我孫女怎麼樣?你們看起來已經認識了。」
「我們以前有見過啦,我沒有那種意思!」
  我滿臉通紅地反駁,這阿嬤明顯以為我對她孫女有意思啦。
「少年仔,你最近是不是在煩惱什麼?」
  出乎我意料的,阿嬤突然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如此問我。
「也許你可以和我這個老人家說說,搞不好我這個老太婆能幫到你。」
「阿嬤的人生經歷想必很豐富吧,反正,就當作娛樂說給阿嬤聽吧。」
  或許是太渴望有人能聽我訴說,我拿了一個極其牽強的理由說服自己。
「我喜歡一個女孩,她非常非常可愛,我們以前曾經是青梅竹馬,但是後來卻失聯了,直到最近我才又遇到她。」
「因為是很久以前見的面,中間又有好幾年都不曾見過面,所以我們都已經不認得對方了,而她一開始因為某些原因很討厭我,不過我依然喜歡著她。」
  就這樣,我緩緩地將我與她的故事向阿嬤娓娓道來,從以前到現在,從討厭到喜歡,從開始到結束,一切的一切。
  我沒去注意到底講了多久,最後,我終於講完了故事。
「你想太多了!是男人就要衝!喜歡她就不要想那麼多!」
「對阿!管什麼配不配得上,喜歡就是喜歡啦!」
  原來阿嬤的孫子和孫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回來了,甚至連故事都聽完了。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太專注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開門接著走進來。
「我們已經回來很久了,你看,連飲料的冰塊都融化光了。」
  他提起手上拎著的塑膠袋,裡面的珍奶已經從冰的變溫的了。
「先不要管這個!你不要再想那麼多了,勇敢地去追她!」
「你們兩個安靜一點,先到旁邊坐著。」
  阿嬤開口了,他們兩個低著頭乖乖地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少年仔,你聽著,雖然我這個老太婆什麼都不懂,但是,我只知道當你還年輕的時候,未來的一切都還不能下定論,那樣還太早了。」
「一個人的未來是說不準的,現在的你不代表未來的你,也許付出不會得到收穫,但那其實只是得不到你『預期的收穫』,並不代表『沒有收穫』。」
「所以千萬不要看輕自己,要相信自己,努力去做,或許你不會像他人一樣成功地高高飛在藍天上,但起碼你會有屬於自己的一片土地。」
  阿嬤說完,就不發一語,讓我自己思索這番話。
「可是......我...... 」
  我仍然有些猶豫,不確定是否該豁出一切。
「少年仔,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你知道嗎?今天在這家醫院裡,有一個和你一樣大的女孩,她被診斷出得了血癌,而且因為她的骨髓有點特殊,找遍全世界都無法找到相匹配的骨髓,而這,並不代表她喪失了活下去的機會,雖然機會渺茫,但並不代表沒有機會。」
「對呀,那個女孩聽說長得很可愛,看起來很像洋娃娃,可惜卻...... 」
「長得很可愛?很像洋娃娃?你知道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嗎?」
「聽說好像叫做謝什麼婷,中間那個字想不起來了。」
  阿嬤的孫子想了想,卻依舊想不起來中間那個字。
  這個消息就像晴天霹靂一樣,難不成敏婷她......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
  我下定決心,要快!我要查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阿嬤,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打個電話。」
  我走到病房外,找出敏婷的電話撥了過去。
「拜託!一定要接我電話!不要因為生氣而不接電話阿!」
  我焦急地走來走去,一邊祈禱她願意接我電話,或者,還能接我電話。
  一聲,兩聲,三聲,四聲,五聲,六聲,七聲,不停地響著。
「你打來幹嘛?」
  終於!電話通了,手機中傳出她的聲音。
「妳的身體沒事吧?妳現在人在哪裡?」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沒有怎麼樣阿,幹嘛突然問這個。」
  聽到這句話,我原本所有緊繃的神經忽然間鬆弛了。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還好,她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太好了。」
  我自言自語,卻忘了我沒掛上電話,就這樣被她聽到了。
「如果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沒事沒事,妳掛吧,掰掰。」
  令人意外的是,她雖然這麼說了,卻沒有馬上掛掉電話。
  而我也沒有掛掉電話,就只是這樣拿著手機。
「謝謝你。」
  過了一會,手機中突然傳來一句有些模糊不清的謝謝,接著就掛斷了。
  我愣了愣,她是在謝謝我的關心嗎?
  我的嘴邊揚起了微笑,或許,真的應該豁出去也說不定。
「慘了!我的國文報告還沒有做!」
  我腦袋裡突然閃過這件事,當初國文報告分組是按照座位分的,所以我是被分到跟她一組,卻因為我們之前猶如陌生人一般的狀況,因此這份報告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進度,不巧的是,這份報告的繳交日期就是下星期一。
「看來我得打電話給國文老師,請她讓我們延期幾天,幸好國文老師是我們的班導,應該會比較好說話,起碼會比其他任課老師好,大概吧。」
  事不宜遲,我在通訊錄中找到國文老師的電話,接著撥了出去。
「喂,老師嗎?我是徐沛仁。」
「沛仁阿,怎麼了?怎麼突然打電話來?」
「是這樣的,關於我的國文報告...... 」
「對了!說到國文報告,你去跟陳亮君她們一組吧。」
「跟陳亮君她們一組?為什麼?我不是有組了嗎?」
「這件事情原本是打算等到星期一才宣布的,但是既然你都打電話來了,我才先告訴你的,謝敏婷已經退學了,因為她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所以要搬到美國去接受治療,聽說就是今天晚上七點的飛機。」
「什麼?老師妳是不是搞錯了?她要搬到美國去?可是我幾分鐘之前才跟她通過電話,這不可能!一定是搞錯了,不然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已經顧不得冷靜了,她竟然要搬到美國去?
「我很確定,至於剛通過電話,那是因為還沒登機吧。」
  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六點五十分,而她要搭七點的飛機。
「老師,對不起,我突然有急事。」
  說完我不等老師回應就掛斷了電話,接著撥打她的電話。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謝謝。」
  我走回病房,萬念俱灰地對阿嬤說。
「阿嬤,妳說的是真的,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我根本不知道她要搬到美國,我已經失去了我的機會。」
「少年仔,就像我所說的,凡事都有一絲希望,不要輕言放棄。」
「可是她要搬到美國,相隔這麼遠,我真的沒有辦法。」
「搬到美國?那麼就去追阿!去問她為什麼要搬過去,有沒有辦法不搬。」
「去查一下,七點起飛,飛往美國的班機有哪些。」
  阿嬤的孫女拿出手機,很快地查出了結果,總共有三架班機。
「你還打算繼續猶豫不決嗎?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阿嬤轉頭對我說,似乎認為我已經有了答案。
  事實上,我的心裡確實已經有了答案。
「不!我不會再退縮了!」
「總共有三架班機的可能性,那麼,該是哪一架呢?」
  我苦苦思索,試圖找出一點線索來判斷是哪一架,對了!
「那三架飛機分別是飛往哪裡?有沒有轉機?」
  阿嬤的孫女看了看,回答
「一架飛往洛杉磯,一架飛往卡烏埃島,最後一架則是飛往舊金山。」
「飛往舊金山的航班要轉機一次,其他兩個則是直達。」
  就是這個!我的腦中靈光一閃,我知道是哪一架了!
「她是搭飛往洛杉磯的那一架!」
  阿嬤聽了,也不問為什麼,便轉頭吩咐她的孫子。
「孫仔,打電話給你爸,叫他馬上安排一架飛機,愈快愈好!」
  阿嬤的孫子聞言馬上拿出手機走到病房外。
「你怎麼知道是飛往洛杉磯的那一架?」
  阿嬤的孫女感到很好奇,我究竟是怎麼判斷出是搭哪一架的。
  雖然我很著急,但是愈是這種時候愈需要冷靜。
「很簡單,飛往舊金山和洛杉磯還可以理解,但是飛往卡烏埃島利休就不太可能了,既然是去治療,自然是該飛往大城市,而洛杉磯是美國的第二大城,僅次於紐約,擁有眾多世界知名的專業機構,相對的,舊金山則是以觀光聞名,相較之下可能性也比較低。」
  我稍微解釋了我如此判斷的理由。
「爸說七點二十分有一架飛機,機位已經訂好了。」
  過了幾秒,阿嬤的孫子就走回病房,對阿嬤說道。
「少年仔,準備真真正正地豁出去吧!」
  阿嬤帶著滿臉笑容,充滿魄力地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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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拉回到不久前,謝敏婷正在某家醫院中。
「醫生,我女兒的身體怎麼樣了?」
  她爸爸非常焦急地問道。
「妳女兒罹患的這種症狀,不,不應該稱之為症狀。」
  醫生稍微想了想措詞,接著繼續說道。
「妳女兒的心臟天生就只有常人的二分之一,導致心臟的力道不夠,血壓不足,所以血液無法送到身體的各個部位,在小時候器官的需氧量還不高,而且身體也尚未發育,因此這種情況較不嚴重。」
  醫生頓了頓,接著又繼續說道。
「而年紀稍長之後,身體發育,器官的需氧量增加,而心臟的大小卻沒有跟著變化,血壓依舊不足,這樣就會導致妳女兒常常因為器官缺氧而暈倒,甚至導致休克,非常危險。」
「我這樣說,沒有錯吧?」
「對,以前醫生診斷的時候也是這麼判斷的。」
「那好,既然我沒判斷錯的話,經過剛剛的檢查,再這樣下去的話,非常遺憾,妳女兒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雖然有了預感,但是聽見這句話,她爸爸還是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不過,上次我和你們提到的那位希望你們去美國的醫學權威,他認為還有解決的餘地,他有一種技術能夠將大部分的血液往上半身引,只在下半身留下足以維持細胞不壞死的血液量,這樣雖然會導致下半身不遂,但是最起碼能保住妳女兒的命,你好好想想吧。」
「這還用的著想嗎?去美國!」
  她爸爸從地上站了起來,眼裡露出了不放棄的信念。
「我已經幫你們訂好機票了,七點的飛機,你們趕快準備吧。」
「敏婷,爸爸這樣決定,妳會反對嗎?」
  她搖搖頭,只是非常遺憾,她就要這樣離開台灣了嗎?離開一切。
  雖然早在一段時間前就已經被告知很有可能要去美國,但是......
  就這樣,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回到家稍微整理了行李,就出發前往機場。
  當她正走在機場大廳,準備登上飛機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
「妳趕快接吧,等等上了飛機手機就得關機了,到了美國還得換一支電話。」
  她點了點頭,打開一看,來電者是徐沛仁。
  猶豫了一陣子之後,她還是接起了電話。
「你打來幹嘛?」
  雖然很慶幸在離開前能聽到他的聲音,但她必須裝作不耐煩的樣子。
「妳的身體沒事吧?妳現在人在哪裡?」
  從手機中傳出他那顯得非常焦急的聲音。
「難不成他知道我的事情了?怎麼可能!」
  她非常訝異,但是卻裝出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去回答。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並沒有怎麼樣。」
  接著她聽到手機中傳出小小聲,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太好了。」
  她一聽見這句話,眼中立刻泛起了淚光。
「如果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雖然恨不得能繼續講下去,但是很快就必須登機了。
「沒事沒事,妳掛吧,掰掰。」
  她的淚水,終究是止不住了,不停地從她臉上滑落,一顆顆淚珠如同下雨般落在了機場的地上,在地上下起了小雨。
「謝謝你。」
  她哽咽地說了句謝謝,接著掛上電話跑向她爸爸。
  她就這樣撲在她爸爸的懷裡,不停地哭著。
  最後,她登上了飛機,離開了台灣,飛往美國。
  去面對,從來不曾面對過,未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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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一台轎車裡,正在前往機場的路上。
  開車的人是阿嬤的兒子,聽說她兒子是繼承家族企業,開了一家非常大的公司,人脈很廣,所以阿嬤家才會那麼有錢,還能安排到飛機。
「我不知道我媽媽跟你說了些什麼,可是,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的人生智慧,我所繼承的家族企業,正是由她單獨一個人所創立的,這些年來,她不曉得見過多少風風雨雨,所以,我希望你能聽進她所說的話,一定對你有幫助。」
  她兒子一邊開車一邊和我搭話。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好好地牢記在心的。」
「想不到那個阿嬤竟然這麼厲害,真是太令我驚訝了。」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把阿嬤所說的話貫徹到底。
「敏婷,我來找妳了,我一定會找到妳的!」
  我堅定著我的信念,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了!
  過了不久,我就搭上了另一個直達洛杉磯的航班。
  還有好幾個小時才會抵達洛杉磯,我決定在機上先睡一會。
「敏婷!妳要去哪裡?等等我!」
  我明明喊得很大聲,但她卻像完全沒聽見一樣。
  我只好朝著她跑去,可是,無論我怎麼跑,她的背影還是愈來愈遠。
  接著,我彷彿踩到一個大洞,不斷地往下掉。
「碰!」
  我的頭狠狠地撞在椅子上,我滿身冷汗地張開眼睛,原來剛才的一切全是在作夢,我仍舊還在飛機上。
  我看了看椅背後的電腦螢幕,再過十分鐘就抵達洛杉磯了。
「我想都沒想過我第一次來到美國竟然是因為這種事情。」
  我笑了笑,飛機已經降落了,我解開安全帶,站起身慢慢走出飛機。
  出了海關後,我四下尋找,朝著出口方向走去。
  走沒多遠,我就成功地找到我所尋找的事物了。
「Excuse me, have you ever seen this girl?」
  我拿出了我的手機,手機上顯示著我與她的合照,並使用我那千瘡百孔的英文去詢問機場的警衛。
「No, I'm sorry. I have never seen her before.」
「Okay, thanks a lot. 」
  既然這個警衛沒看過,那麼我就準備轉身去問下一個警衛了。
「Wait! I think I could ask my co-workers. 」
「If they have ever seen her, I will tell you.」
「太好了!幸好我遇到一個比較熱心的警衛。」
  我感到慶幸,不然不知道要問多少人才可能得到消息。
「My co-worker said that she went on the shuttle.」
「I got it. Thanks for your help!」
  我聽完立刻看了看地圖,接著朝出口跑去。
  當我跑到出口後,正好看見她走上一輛接駁車,她並沒有注意到我。
  我連忙用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台接駁車已經開走了。
「我看看,這是短程專車,該死!這差不多每二十分鐘才一班!」
  我不禁破口大罵,這樣的話只好......
  我朝旁邊跑去,鑽進了一台計程車內。
「Please follow the shuttle in front.」
  計程車緩緩發動,接著跟上了那輛短程專車。
  坐在計程車上,我非常緊張地盯著前面那台專車。
  洛杉磯非常繁榮,所以一個不注意,那輛專車就會從視線裡消失。
  就這樣跟了一路,也許是幸運女神的眷顧,我牢牢地一直跟著那輛車。
「謝天謝地,還好沒有跟丟,要不然就麻煩大了。」
  專車停了,她和她爸爸從車上走下,於是計程車也跟著停下。
「32.5 dollars, please.」
「Here you are.」
  我拿出三十五美元遞給司機,接著快步走下車。
「謝敏婷!」
  我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她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我。
「徐沛仁?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說著,她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打算確認這是不是在作夢。
  我走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
「妳、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就、走、了?」
  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彷彿這樣就可以讓我冷靜下來。
「我......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
  她低下頭,一副我現在知道錯了的樣子。
「你是瑞鴻吧?是瑞鴻沒錯吧,好久不見了。」
  她爸爸走了過來,想不到他竟然還認得出我。
「是的,我後來改了名字,我現在叫徐沛仁,叔叔,好久不見了。」
「想不到現在你已經長這麼大了,真是歲月不饒人阿。」
「既然你都追到這裡來了,那就跟我們一起來吧。」
  他轉過頭看了看女兒,才又轉回來對我說道。
  她依舊低著頭,不發一語,也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吧。
  於是我跟著他們走進飯店,為了省錢,她爸爸和我同住一間房。
「瑞鴻,不,沛仁阿,你知道關於艾薇身體的情況嗎?」
「我不知道,我問過很多次,但她從來不願意說。」
「看來是因為她不想讓你有壓力吧。」
  他點了點頭,開始對我解釋她的身體狀況。
「不知道什麼原因,艾薇的心臟只有正常人的二分之一,所以她常常會暈倒,甚至休克,這是因為血壓不足,而隨著年紀愈來愈大,這種情況就愈來愈容易發生,一次又一次的休克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傷害,甚至導致死亡。」
  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接著才繼續說道。
「而這種狀況以台灣目前的醫療技術是無法解決的,所以才來到美國,哪怕是美國的醫療技術也無法完全解決,只能透過轉移血液的方式,將大部分的血液輸送到上半身,藉此來保住艾薇的命。」
「把大部分的血液往上半身送?那下半身呢?」
「下半身的血液不足,就會導致下半身癱瘓,而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怎麼會這樣...... 」
「她那麼喜歡跳舞,這樣以後她豈不是再也不能走路,再也不能跳舞了?」
  他並沒有回答我,但,這個問題也不需要他來回答。
「我去叫艾薇來,你們兩個好好的談一談吧。」
  於是他起身出了房間,沒過多久,她就走進房間。
「我爸爸已經把全部的事情都跟你講了吧。」
「嗯,全部的事,我...... 」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早就知道必須做出這種決定了。」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想到之前成果展時,她那不顧一切的努力。
「難不成,妳就是因為這樣,當初成果展才會那麼努力嗎?」
「畢竟,那恐怕是我最後一次跳舞了,哪怕是現在,我也已經不能跳舞了。」
  她看似並不在意地說,但她的臉上有著很明顯的落寞。
「妳跳的舞,很好看,很精彩。」
  她聽見這句話,抬起了頭。
「你怎麼知道?成果展那天你根本沒有來看!」
「明明當初就說好叫你一定要來看的!那是我最後一次能跳舞了!」
「可是你卻沒有來!我找了那麼多次,卻一直找不到你!」
  她的情緒已經很不穩定了,但是這也難怪,無論是誰,面臨她現在所面對的這種情況,想必也會崩潰的,像她這樣已經算是自我控制良好的人了。
「我去了。」
  她愣住了,她當時明明都沒有看到我出現。
「妳曾聽我說過一個故事,那麼現在,妳願意再聽我說另一個故事嗎?」
  我已經決定不再逃避,我要面對,而後挑戰!
「這是一個懦弱笨蛋無可自拔地喜歡上一個可愛女孩的故事。」
  我緩緩開口,說出一個目前還沒有結局,我也無法確定是否有結局的故事。
「這個笨蛋曾經在很久之前和那個女孩相遇過,但直到很多年後才又再次相遇,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再次相遇後,笨蛋認不出女孩,女孩也認不出笨蛋,甚至女孩還討厭起笨蛋了。」
「直到後來,女孩才慢慢對男孩改觀,甚至發現他們是青梅竹馬,但這個笨蛋雖然喜歡女孩,卻覺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打算離開女孩,而這個女孩,卻也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好而不願拖累男孩,就這樣,他們變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最後,女孩到了美國,男孩也跟去了,這個故事到了這裡就停止了。」
  我看著她,鼓起勇氣,對她說道。
「而妳,願意和我一起,讓這個故事有個圓滿的結局嗎?」
  沒想到的是,她就這樣哭了出來。
「動完手術之後,我就什麼也做不到了,不能走路,不能跳舞,我會變成一個毫無用處的累贅,這樣的我,只會拖累別人。」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摀住臉啜泣著。
「就算不能走,不能站,那又怎麼樣!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妳身邊!不能走,我會把東西拿到妳面前,不能站,我會一直背著妳,我會永遠陪伴在妳身邊!」
「妳願意和我一起,寫下故事的後續嗎?」
  我向她伸出了手,閉上眼睛不敢去看。
  過了一會,她緩緩伸出手,兩人的雙手終於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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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天後,在某間醫院的門口,一位如同洋娃娃般可愛,滿臉笑容的女孩坐在輪椅上,手上不知因為何種緣故,拿著一包略顯陳舊的吸油面紙,被一位身材瘦弱,神色卻很堅定的男孩推著,兩人有說有笑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醫院前。

後話
  手術後,兩人一同回到台灣,即便生活不同於以往,兩人卻依然開心,而在兩年後,突然撥來的一通電話,告知他們,那位美國權威成功研究出一種儀器,能夠毫無副作用地解決她的身體情況,雖然仍舊無法和普通人一樣,但只要不長時間激烈運動,那麼便不會有任何危險。
  於是兩人又再度飛往美國,這一次的手術後,她已經能夠走,能夠跑,甚至恢復到能夠跳舞了,接著兩個人一同加入了國標社,在那一年的成果展負責壓軸表演,表演的節目與之前相同,是兩個人的solo,成果展當天,他們在台上為了彼此而舞,全神貫注,一心一意地舞著,而那也被稱做國標社創社以來,最精采絕倫的一次壓軸表演。
  畢業後,兩人毫不猶豫地步入禮堂,在那之後,他下定決心去報考醫學院,去尋找一種能夠讓她的身體恢復到與常人一般,而不會留下任何隱患的方法。
  而她,則是開始學起了烹飪,打算做出全世界最好吃的鬆餅,並且將之推廣到全世界,兩人懷抱著各自的想法,關心著對方,為了對方在人生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永遠都不曾後悔。

後記
  也許,在你/妳的身邊也有著這麼一位被你/妳所討厭,又或是被你/妳所拒絕的人,無論你/妳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討厭或拒絕她/他,不妨給她/他一次機會吧,也許在那之後,你/妳與他/她的故事會大不相同也說不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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