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2
時光匆匆，距離我成為弄蛇已經兩個多月。
在那件事之後，雖然惡劣傢伙們還是會對我冷嘲熱諷，不過也已奈何不了我。
反正嘴是長在人家身上的，愛怎麼說就讓他們怎麼說——這是雙前輩教導我的。久而久之，沒了樂趣的他們也就將矛頭轉向剛進來的後輩身上。不過有我和雙前輩的共同努力，還是多少減輕了他們被牢籠禁錮還遭霸凌的痛苦。
隨著時間流逝，我和雙前輩也成了無話不聊的好友。與其說是前輩，我認為他反而比較像是我的兄長。能夠互虧、鬥嘴、分享心事，和他一起，一切不順心的事都變得微不足道。
不過，愛作弄人的上天總是會在你以為一切都很平順安穩時，倏然奪走你的希望……
*
「……我聽主人和他朋友說，等我明天的壓軸表演結束以後，就要讓我回歸自然。」他低著頭，語氣中除了歉意還有不捨，「都怪我太優柔寡斷。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但一直不敢和你說實話。抱歉……之後全都得交給你了。」
我沉默不語。不捨、難過、失望、因他沒吐露實情造成的憤怒以及送別的酸澀之類的心情在心中不斷混合、膨脹。要是蛇能夠流淚，我想此時我應該早已淚流滿面。
我知道對一直嚮往著回到自由野外的雙前輩來說，他期待這天已經不知道多久。我並不害怕自己面對六號離開之後留下的餘黨，但我的心中還是有著挽留他的自私想法——儘管這由不得他。
「呃……沒關係，我不會在意這個。」強忍難過，我說出違心之論，又硬是扯開話題。「雙前輩回野外以後就能恢復正常生活了吧？」
「嗯……不知道呢。這樣安逸的日子過久了，身子可能難免有些不適應。」他吐出舌頭，「不過我回去的目的是為了繼續我的修煉。」
「……啊？」
看見我整個愣住的樣子，雙前輩不禁笑出聲來。
「嘛，這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他的眼神望向遙遠的另一頭，「我啊，一直以成為蛇妖為目標，在我被抓以前我已經修煉了好幾年了。我不想要只是平凡的過完身為蛇的一生，我想要的是不同的生活、不同的體驗。成了妖，我就會擁有人形，光明正大地在人類的社會中生存，實現我想要四處遊歷的願望了……」
聽見雙前輩的話，我開始對我的想法感到羞愧。他擁有如此遠大的理想，我實在沒有資格阻礙他……
「十一君，你也可以一起來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自責神情被他發現，他突然冒出這句話，「和我一起修煉成蛇妖，一起結伴去各地遊覽……你怎麼樣？」
我，蛇妖？
光是這個詞對我來說就太過陌生，我怎麼可能……
「不要認為自己不可能。」雙前輩猶如聽見我的心聲般反駁，「你很有天賦，不要看輕自己。就算遇到瓶頸，我也會協助你渡過難關。雖然有點辛苦，不過我相信你可以的。」
他的話語真誠堅定地令人無法不信服。看著他的雙眼，我開始想像我能夠辦到的可能性……
「等等，可是你會比我先離開，」我猛然想起計劃中的盲點，「我沒有辦法聯絡你啊？」
「嗯……這是個好問題。」他的尾巴搖了兩下後抵在下顎上，經過這些時候的相處，我很清楚這是他正在努力思考的姿勢。最後，他嘆了一口氣。「……看來只有這個方法了……！」
「我，和你說我的名字！」
「啊！？真、真的？」他無比認真的神情讓我一瞬間亂了陣腳。
「對。不過相對的，你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他的表情有點嚴肅，不過眼中卻盈滿笑意，「你先說吧。」
我猶豫地看著他，「……不准笑我。」
「不會。」
「好……好吧。」我深吸了一口氣，豁出去了！「我的名字叫……倩。」
「啊~？再說一次？」
我斜睨了一眼裝傻中的雙前輩，有時真的會很受不了他。
不過以後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看見了。
「我叫倩！倩女幽魂的倩！聽懂了吧？」
賭氣似地大喊完，我難為情地別過頭。但出乎意料地，雙前輩沒有笑，反而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原來你也有個女生名字。」雙前輩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尾巴壓上頭側，「我的名字叫染。而且不是冉冉上升的冉，是染色的染……這個名字真的很糗……」
「噗……」對不起前輩我笑了。
「喂！沒禮貌！小倩小倩~」「染前輩不要叫我小倩！」「不用加前輩了啦！以後都要一起修煉了。我也沒比你大多少。那麼見外幹嘛？頂多加個君就好。」
我和雙前輩——不對應該叫染君了——相處的最後一個夜晚，就這樣在歡笑中渡過。
*
不可能。
染君……你不可能就這樣……你答應過我的……
「十一號前輩！振作點！」編號十四號的小蓮使勁地搖著我，我的意識才稍微恢復。不過我的靈魂似乎早已隨他而去，剩下的只不過是具空殼罷了。
我渾渾噩噩地拖行著被噩耗打擊而無力的身軀爬離，窩在他平時蜷縮的角落。明明才兩個月左右，為什麼卻能擁有那麼多的美好回憶？
這時的我，寧願一切都是一場夢。他沒有死、他沒有和我做朋友、甚至……他從未遇見過我……
為什麼老天不讓蛇擁有流淚的權利？為什麼祂讓蛇只能將所有委屈、辛酸、痛苦愁緒全數吞入腹中？
「十一號前輩……」小蓮靠了過來。當時，要不是染君消除她自殺的念頭，現在她不可能還在這裡，「請節哀……」
「他是怎麼死的？」我被我自己沙啞過頭的嗓音嚇了一跳，心中的苦澀不斷蔓延。
一直待在籠子裡的我，竟然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嗯……我從竹簍的破洞看見的，也不是很清楚。當時好像是路人要求吧？主人把蛇獴王放出來，不久後兩個就扭打在一起，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我原先想說這麼厲害的前輩一定會贏，沒想到最後看到的是蛇獴王嘴上叼著雙前輩全身是血的屍體……」她再也說不下去，聲音已經哽咽，卻悲哀地沒有眼淚能流。我用尾巴輕拍她的頭頂，就像從前染君對我做的一樣……
「……當時蛇獴王也是遍體鱗傷，顯然經過一番苦戰。雙前輩他……他是光榮戰死的……後來主人說要把他的牙齒留下來，放在他腰上綁的皮袋子裡紀念。」
「……謝謝妳，我知道了。」我把頭埋入盤起的身體，悶悶地說道。
等到小蓮離開，我的身邊又恢復了寧靜，反射性地想和那個總是在我身邊的身影搭話。轉頭的瞬間猛然發覺，那個能和我鬥嘴、聊天的染君已經不在了……
昨夜的笑鬧景象依舊清晰，不過僅過了不到一天，卻是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和我一起修煉成蛇妖。怎麼樣？
——好。
我昂起頭，暗自下定了決心。
——雖然你不在了。但我會繼承你的意志，盡全力完成你的遺願，替你看遍世上每處美麗風景。
——然後，為你報這血海深仇！
在那件事之後，雖然惡劣傢伙們還是會對我冷嘲熱諷，不過也已奈何不了我。
反正嘴是長在人家身上的，愛怎麼說就讓他們怎麼說——這是雙前輩教導我的。久而久之，沒了樂趣的他們也就將矛頭轉向剛進來的後輩身上。不過有我和雙前輩的共同努力，還是多少減輕了他們被牢籠禁錮還遭霸凌的痛苦。
隨著時間流逝，我和雙前輩也成了無話不聊的好友。與其說是前輩，我認為他反而比較像是我的兄長。能夠互虧、鬥嘴、分享心事，和他一起，一切不順心的事都變得微不足道。
不過，愛作弄人的上天總是會在你以為一切都很平順安穩時，倏然奪走你的希望……
*
「……我聽主人和他朋友說，等我明天的壓軸表演結束以後，就要讓我回歸自然。」他低著頭，語氣中除了歉意還有不捨，「都怪我太優柔寡斷。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但一直不敢和你說實話。抱歉……之後全都得交給你了。」
我沉默不語。不捨、難過、失望、因他沒吐露實情造成的憤怒以及送別的酸澀之類的心情在心中不斷混合、膨脹。要是蛇能夠流淚，我想此時我應該早已淚流滿面。
我知道對一直嚮往著回到自由野外的雙前輩來說，他期待這天已經不知道多久。我並不害怕自己面對六號離開之後留下的餘黨，但我的心中還是有著挽留他的自私想法——儘管這由不得他。
「呃……沒關係，我不會在意這個。」強忍難過，我說出違心之論，又硬是扯開話題。「雙前輩回野外以後就能恢復正常生活了吧？」
「嗯……不知道呢。這樣安逸的日子過久了，身子可能難免有些不適應。」他吐出舌頭，「不過我回去的目的是為了繼續我的修煉。」
「……啊？」
看見我整個愣住的樣子，雙前輩不禁笑出聲來。
「嘛，這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他的眼神望向遙遠的另一頭，「我啊，一直以成為蛇妖為目標，在我被抓以前我已經修煉了好幾年了。我不想要只是平凡的過完身為蛇的一生，我想要的是不同的生活、不同的體驗。成了妖，我就會擁有人形，光明正大地在人類的社會中生存，實現我想要四處遊歷的願望了……」
聽見雙前輩的話，我開始對我的想法感到羞愧。他擁有如此遠大的理想，我實在沒有資格阻礙他……
「十一君，你也可以一起來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自責神情被他發現，他突然冒出這句話，「和我一起修煉成蛇妖，一起結伴去各地遊覽……你怎麼樣？」
我，蛇妖？
光是這個詞對我來說就太過陌生，我怎麼可能……
「不要認為自己不可能。」雙前輩猶如聽見我的心聲般反駁，「你很有天賦，不要看輕自己。就算遇到瓶頸，我也會協助你渡過難關。雖然有點辛苦，不過我相信你可以的。」
他的話語真誠堅定地令人無法不信服。看著他的雙眼，我開始想像我能夠辦到的可能性……
「等等，可是你會比我先離開，」我猛然想起計劃中的盲點，「我沒有辦法聯絡你啊？」
「嗯……這是個好問題。」他的尾巴搖了兩下後抵在下顎上，經過這些時候的相處，我很清楚這是他正在努力思考的姿勢。最後，他嘆了一口氣。「……看來只有這個方法了……！」
「我，和你說我的名字！」
「啊！？真、真的？」他無比認真的神情讓我一瞬間亂了陣腳。
「對。不過相對的，你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他的表情有點嚴肅，不過眼中卻盈滿笑意，「你先說吧。」
我猶豫地看著他，「……不准笑我。」
「不會。」
「好……好吧。」我深吸了一口氣，豁出去了！「我的名字叫……倩。」
「啊~？再說一次？」
我斜睨了一眼裝傻中的雙前輩，有時真的會很受不了他。
不過以後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看見了。
「我叫倩！倩女幽魂的倩！聽懂了吧？」
賭氣似地大喊完，我難為情地別過頭。但出乎意料地，雙前輩沒有笑，反而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原來你也有個女生名字。」雙前輩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尾巴壓上頭側，「我的名字叫染。而且不是冉冉上升的冉，是染色的染……這個名字真的很糗……」
「噗……」對不起前輩我笑了。
「喂！沒禮貌！小倩小倩~」「染前輩不要叫我小倩！」「不用加前輩了啦！以後都要一起修煉了。我也沒比你大多少。那麼見外幹嘛？頂多加個君就好。」
我和雙前輩——不對應該叫染君了——相處的最後一個夜晚，就這樣在歡笑中渡過。
*
不可能。
染君……你不可能就這樣……你答應過我的……
「十一號前輩！振作點！」編號十四號的小蓮使勁地搖著我，我的意識才稍微恢復。不過我的靈魂似乎早已隨他而去，剩下的只不過是具空殼罷了。
我渾渾噩噩地拖行著被噩耗打擊而無力的身軀爬離，窩在他平時蜷縮的角落。明明才兩個月左右，為什麼卻能擁有那麼多的美好回憶？
這時的我，寧願一切都是一場夢。他沒有死、他沒有和我做朋友、甚至……他從未遇見過我……
為什麼老天不讓蛇擁有流淚的權利？為什麼祂讓蛇只能將所有委屈、辛酸、痛苦愁緒全數吞入腹中？
「十一號前輩……」小蓮靠了過來。當時，要不是染君消除她自殺的念頭，現在她不可能還在這裡，「請節哀……」
「他是怎麼死的？」我被我自己沙啞過頭的嗓音嚇了一跳，心中的苦澀不斷蔓延。
一直待在籠子裡的我，竟然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嗯……我從竹簍的破洞看見的，也不是很清楚。當時好像是路人要求吧？主人把蛇獴王放出來，不久後兩個就扭打在一起，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我原先想說這麼厲害的前輩一定會贏，沒想到最後看到的是蛇獴王嘴上叼著雙前輩全身是血的屍體……」她再也說不下去，聲音已經哽咽，卻悲哀地沒有眼淚能流。我用尾巴輕拍她的頭頂，就像從前染君對我做的一樣……
「……當時蛇獴王也是遍體鱗傷，顯然經過一番苦戰。雙前輩他……他是光榮戰死的……後來主人說要把他的牙齒留下來，放在他腰上綁的皮袋子裡紀念。」
「……謝謝妳，我知道了。」我把頭埋入盤起的身體，悶悶地說道。
等到小蓮離開，我的身邊又恢復了寧靜，反射性地想和那個總是在我身邊的身影搭話。轉頭的瞬間猛然發覺，那個能和我鬥嘴、聊天的染君已經不在了……
昨夜的笑鬧景象依舊清晰，不過僅過了不到一天，卻是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和我一起修煉成蛇妖。怎麼樣？
——好。
我昂起頭，暗自下定了決心。
——雖然你不在了。但我會繼承你的意志，盡全力完成你的遺願，替你看遍世上每處美麗風景。
——然後，為你報這血海深仇！
